在珠子里的,是一條小小的梭形魚,頭白嘴紅,背部還泛著青色紋理,魚身兩側有長長的胸鰭一直延伸到尾部——如果有老漁民看到,一下就能叫出名字,這是飛賊魚,也叫飛魚。每到夜裡,海上就會看到這種魚成群結隊地躍出海面,橫衝直撞。
這種魚名字裡帶個“飛”字,其實並不會飛,只是利用寬鰭在海面上滑翔,一次能滑出去三四丈遠。
騰格斯不認識這條魚,只覺得它怎麼看都不像是會操船的樣子,模樣又小氣,露出失望神色。可海藏珠卻不管這個,“嘩”的一聲,飛魚的幻影投射在穹頂,然後拍動魚鰭,朝著騰格斯尖叫著撲過來。
騰格斯傻獃獃地站在原地不動,任憑那珠子撲過來。一道耀眼白光閃過,眾人看到,騰格斯的後背多了兩道飛魚的寬鰭。魚鰭上端與他的肩胛骨相融合,下面沿著腰身兩側延伸。
以那魚鰭的寬度,若長在普通人身上,最多也就是一對翅膀……可問題是,騰格斯體形十分碩大,那兩扇魚鰭跟他一比,完全不成比例,簡直就是巨象身上多了一對燕子的翅膀,那樣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。
銅雀、建文、七里這幾個人,表情十分尷尬,站在一旁的貪狼忍不住大笑起來,笑聲在穹頂上隆隆作響。
飛魚是個好能力,可是得看給誰用。騰格斯這種壯漢,不可能被寬鰭托起,這枚海藏珠給他,無異於給烏龜裝上車輪——烏龜爬得本來就慢,就算有車輪又能快到哪裡去?
一想到銅雀處心積慮,卻只換來這麼一個雞肋能力,貪狼就忍不住要大聲嘲弄一番。騰格斯自己還沒意識到這一點,他扭動身軀,發現在陸地上是沒辦法實驗自己的新能力的,得等回到海面才行。
龜僧們面色如常,見怪不怪,一切皆為緣法。他們請騰格斯離開,然後對最後一位發出邀請,讓建文丟出魚骨去。
建文此時戰戰兢兢,心理壓力非常之大。他不知道自己的運氣會如何,是和毛利一樣碰到一個防禦為主的能力?還是和騰格斯一樣,弄來一個尷尬的雞肋能力?
魚骨游入頭骨,隨著漩渦轉了幾圈。誦經聲停下來以後,魚骨開始朝著底部緩緩沉去。建文在外面一看走勢,心裡咯噔一聲,魚骨要沉底的那一片範圍,並沒有什麼大蚌的身影。
羅睺蚌很大,又會發出微光,絕不可能看漏。建文仔細看了很久,連每一叢燭藻的底部都盯過了,卻一個都沒看到。他心急如焚,轉頭去問龜僧:“如果魚骨沉底沒碰到任何大蚌,怎麼辦?再扔一次嗎?”
龜僧的回答模稜兩可:“一切皆聽緣法。”
皆聽緣法?那完了,就是這玩意兒跟我沒緣分嘍?建文大急。沒有海藏珠,他就去不了佛島,去不了佛島,就沒辦法對叔父展開復仇。他現在顧不得什麼詛咒代價,一心想要儘快獲得一項能力。這枚魚骨,是他翻盤的唯一機會。
建文握緊雙手,目不轉睛地盯視著前方。只見那魚骨終於沉沉落在水底,全程沒有碰到任何大蚌。建文發出一聲失落至極的低吼,一屁股坐在地上,沮喪不已。前面兩位好歹是得到了海藏珠,可他連蚌邊都沒摸到,沒緣分也不至於沒到這個地步吧!
貪狼又一次發出大笑,心裡痛快了不少。這一出,比親手殺了他們還解恨。他甚至已經在心裡盤算,等一會兒回到海面,把這些傢伙抓去喂虎賁之前,一定得現場表演娛樂一下。
這時銅雀卻開口道:“你們快看。”
眾人連忙抬頭看去,只見一簇微弱的光芒,從燭藻深處徐徐亮起,幾片微小的碎片悄然漂浮起來。眾人這才看清楚,原來綠玉魚骨並未錯失,它確實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羅睺蚌——實在是因為這蚌跟它的同類相比,個頭太小了,甚至比魚骨本身還小,又深藏在燭藻深處,難以分辨。
建文苦笑著重新站起身來。他沒想到,最後魚骨點到的,居然只是這麼一枚小小的蚌。算了,小就小吧,總比沒有強。
這時七里伸出手來,按在他的肩膀,沉聲道:“一個人只有一次機會,你要三思。”
每個人一輩子只能擁有一枚海藏珠,不能更換,也不能放棄。如果這一枚小珠子的能力很垃圾的話,建文付出的代價就全無意義了。
建文自然明白這一點,可他苦笑著搖搖頭,指了一下旁邊的龜僧。既然是賭珠,便必須承擔這樣的風險。現在就算他想退出反悔,巨龜寺的和尚也絕不會允許。
就在這時,一枚小小如蚊蠅一般的閃亮珠子在水中冉冉升起。龜僧們齊聲誦經,把它從海水裡撈出來,拋到建文手裡。建文雙手捧住,圓睜雙眼,才能勉強確認這珠子確實是在手上——因為它實在太小了。
他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珠子,抬到眼前,拚命往裡頭看,心想這麼小的玩意兒,裡面能有什麼?他看了半天,只看到珠子晶瑩剔透,裡面卻是空空如也。哈羅德連忙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自製的放大鏡,給他扔過來。
建文接過放大鏡,仔細審視了良久,這才勉強看到,在珠子的正中間,懸浮著一個小小物體,形狀接近金丹的模樣,顏色略黑褐,和沙礫差不多——不,它根本就是一粒沙子!
事實很明白了,那枚小小的羅睺蚌無意中吞下一粒小小沙子,然後形成了一枚小小的海藏珠。
這可真是一個大玩笑。大海用最罕見、最珍貴的方式,形成了一枚最普通的珍珠。說實話,這還不如打開一個空空如也的羅睺蚌呢,至少還有下一次獲得能力的機會。
而此時建文想反悔也不成了。那一枚米粒般大小的海藏珠開始散發出不太奪目的毫末微光,在半空中投出一道弱弱的幻影。眾目睽睽之下,幻影里顯現的,正是那粒平凡至極的小沙子。
所有人都為之驚詫不已。他們其中有人多次參加賭珠,見過最驚艷的能力,見過最雞肋的能力,也見過空空如也、一無所獲的倒霉蛋。可他們從來沒見過如此可憐而卑微的收穫。
貪狼那邊的人看到此情此景,放聲大笑起來,彷彿在聽一個最好笑的笑話。就連銅雀,也面帶詫異,不知該如何評價才好。七里憂傷地搖了搖頭,建文這次可真是太虧了。
全場的主角建文,此時尷尬著一張臉,一動不動。那沙子的幻影朝他撲來,一道白光閃過,小珠子直接融入了他的胸口,一閃即不見,從外表來看並無任何異狀。
龜僧們再度開始誦經,讚美每一枚珠子都歸為緣法之人的玄妙。騰格斯心思最為耿直,他自己有了海藏珠,見建文也收珠入體,不待誦經結束,便迫不及待地跑過來問道:“你的能力是啥呀?”
這是一個很關鍵的問題。一粒小小的沙子,到底能帶給建文什麼能力?這將決定他接下來的人生走向。
大家的視線都聚集在他身上。建文卻茫然地搖搖頭,他並沒感覺到身體有什麼特別的變化,也沒有什麼聲音在腦海里提示。他試著伸出手去,用力朝前一揮,什麼都沒發生;他又試著狠狠跺了一下腳,除了震起一片海塵之外,也毫無變化。建文手舞足蹈,幾乎把自己會的武術套路都演了一遍,仍舊沒對周圍造成任何影響。
見到建文不明就裡,騰格斯趕緊一轉身,略帶得意地露出自己脊背上的魚鰭:“你看,俺背上長了魚鰭,你是不是背上也長了沙子?”
建文苦笑著把衣袍都脫下來,露出身體,可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,卻全無變化的跡象。按道理來說,每一枚海藏珠,視融合部位不同,都會讓身體一部分產生異化。比如七里的長髮化為珊瑚,騰格斯的脊背生鰭,貪狼的手指會化為鯊牙等,可是建文融合了珠子之後,卻一點變異都不顯。融合珠子的胸口部位,肌膚依然平整如舊,全無瑕疵。
無奈的建文把探詢的目光看向龜僧,龜僧卻淡然回答:“我等只安排緣法,至於珠中奧秘,卻要施主自行體悟。”
銅雀皺著眉頭,沉思片刻遂開口道:“我聽說有一種異化,不是從外至內,而是從內至外。那海藏珠既然是透胸而入,說不定異化是從心臟開始。”
他這麼一說,建文為之啞然。心臟深藏於胸腔之內,不剖開是看不出變化的,這豈不是說,自己活著是永遠搞不清發生什麼事了?他轉念又一想,雖說沒獲得什麼令人稱慕的能力,若是能逐出逼近心臟的“孤克煞氣”讓自己多活二三十年,倒也不算白白跑這一趟。
想到這裡倒也略感安慰,人總要知足才能常樂。
貪狼在遠處大笑道:“如此最簡單不過。銅雀你想知道答案的話,我可代勞幫你剖開。”他抬起手臂,那化為鯊齒的手指發出光芒,隨時可以捅進建文胸口,把鮮血淋漓的心臟挖出來。
他的心情變得好了一些。在剛才的賭鬥里,泰戈雖然失去一枚魚骨,可對方也沒得到什麼好處。泰戈下次還有機會,而建文這輩子都別想染指第二枚海藏珠了,只能窩囊地伴隨著一粒破沙子,慢慢變成一尊沙像。
這比直接殺了他,可過癮多了。貪狼心想。
相比起貪狼的愉悅心情,建文可謂是情緒跌落到了谷底。他心亂如麻,胡亂把衣袍披起來,失望得幾乎站立不住。騰格斯見他神情恍惚,抓了抓小辮子,勸道:“搬沙子也好嘛,搬沙子也挺好。”他好心伸手要去攙扶。不料建文肩膀微微一歪,把前胸貼在了騰格斯的腰間。
這一碰不要緊,建文突然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慘叫,連龜殼頂上的水波都顫抖起來。七里目光一閃,如同閃電一般沖了過去,飛快地把他和騰格斯分開。建文躺倒在地,額頭上冷汗直冒,臉色煞白,雙腿兀自抖動著,彷彿遭受了很大的磨難。
“你對他做了什麼?”七里瞪著騰格斯。騰格斯一臉無辜,連連擺手說:“俺什麼都沒幹。”七里見他兩手空空,確實沒有武器,又問道:“那你發動能力了?”
騰格斯更是十分委屈:“俺在陸地上,咋發動那飛魚之力啊?”他說的是實情,那兩扇魚鰭仍舊緊貼在脊背上。更何況,就算是真發動了那能力,也只能讓整個人滑翔而已,不可能會導致建文發出那聲慘叫。
七里歪了歪頭,有些困惑。她重新看向建文,建文仍舊癱倒在地,臉色煞白地指了指自己胸口。哈羅德這時怯怯地舉起手:“能否讓在下近前一看?”七里狐疑地瞪了他一眼,這個西洋人能懂什麼?銅雀緩緩一點頭,說讓他看看吧。
得了銅雀首肯,哈羅德走上前來,嘴裡念叨著:“凡事需有對照,此乃觀察之不二法門。”他搓著手,從騰格斯看到建文,又從建文看回騰格斯,來回觀察了好幾圈,突然眼神一亮。他俯身到建文身前,伸手“刺啦”一聲,把他的上衣袍子扯開。隨著建文又發出一聲慘呼,哈羅德發現建文的胸口居然多了一道血痕。
這血痕一看就是被帶有鋸齒的匕首所劃,邊緣還不斷地冒著血,難怪建文會疼得如此凄慘。
可這傷口平白無故是從哪裡來的?
哈羅德又走到騰格斯跟前,盯著他的寬大胸膛。之前騰格斯和獨眼泰戈發生衝突時,被後者用匕首划了胸口一刀,這才導致魚骨易手。而現在,他胸口的那道觸目驚心的血痕,居然消失不見了!古銅色的皮膚光滑平整,全無痕迹。
哈羅德觀察片刻,從腰間掏出一把貝殼磨製的小刀,在自己的手指上輕輕划了一道,立刻有鮮血湧出。他把建文從地上拽起來,用後者的胸膛貼住自己的肩膀。建文又發出一聲慘呼,不過這次聲音小了很多。
哈羅德抬手一看,自己指肚上的傷痕已經不見了,而建文手指上的同樣位置,多了一小道血痕。
在旁邊觀察的七里和銅雀表情沒有任何變化,可眼神卻透著困惑和古怪。他們似乎看懂了,又似乎沒看懂。哈羅德又低頭觀察了一陣建文手指上的傷口,從口袋裡掏出一瓶止血的藥粉,給他敷上,看了看傷口變化,終於抬起頭來。
從哈羅德半文不白的講解中,眾人約略明白建文這是得了一個什麼能力。
從某種意義上來說,這是一個前無古人的寶貴能力:治癒。
無論是騰格斯胸口的刀傷還是哈羅德手指上的劃傷,都可以通過與建文接觸的方式,得到治療——不,更準確地說,是得到轉移。
建文並不能治癒那些傷口,他的能力是把這些傷害轉移到自己身上,代那些人承受這些苦痛。所以他剛才會叫得那麼慘,因為能力發動之後,等於是替騰格斯擋了獨眼泰戈那一刀。
更悲慘的是,根據哈羅德的推測,建文並沒有什麼獨特的恢復能力。剛才他把自己手指的割傷轉移到建文手指上,傷口癒合並沒顯著增快,塗了藥粉以後才能止住血。換句話來說,建文把傷害轉移到自己身上以後,只能如普通人一樣慢慢養傷……
與其說這是治癒能力,倒不如說是代人受過的犧牲能力。
就算是如來佛祖,也不過如此了。
貪狼遠遠看到這一切,眼神里發出貪婪的光芒。這是一個極其罕見的貴重能力,用得好,可以瞬間扭轉戰局。每一個指揮官,都希望自己的隊伍里能有這麼一個人。不過對擁有這個能力的人本身來說,絕對不算是什麼好事,等於要承受無數的苦痛,而且沒完沒了。
他暗自盤算,要不要出手把這小子奪過來,有他在,不啻一枚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。貪狼擺擺手指,毛利和一臉倒霉模樣的泰戈心領神會,悄然先行離開,回去布置。
“為什麼我會是這個能力!”建文大叫起來,一不小心又牽動傷口,立刻冷氣倒吸。如果是治療也就算了,居然還要轉移到自己身上,簡直就是冤星臨頭。
七里和銅雀同情地看向建文,他們也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結果。兩人心中都浮現出一個疑問,為什麼會是這麼一個能力?那海藏珠里含的明明是一粒沙子,可沙子何曾會有轉移傷痛的力量了?
龜僧們也注意到了這個小珠子的神奇功用,他們齊步向前,為首的僧人恭敬道:“昔日佛祖割肉飼鷹,捨身飼虎,為拯救眾生不惜損傷法體,真傳為之大彰。施主明此緣法,慈悲為懷,故能得此神通,深得佛法之精微奧義,成就無上功果。”說完這一大套東西,為首龜僧取來一套袍靴,“施主與我佛緣分深厚,不妨剃度入寺修行。”
這種捨己為人的悲憫能力,在貪狼眼裡,只是一個有用的戰場輔助能力,在和尚們眼中,幾乎就是佛法精神的具象化。難怪連巨龜寺的這些和尚都忍不住開口發出邀請,這太對他們胃口了。
建文癱坐在地上,一聽這話,登時無名火上心頭。自己得多少世不修德,才能撞見這種倒霉能力,這些和尚居然還讓自己削髮出家?實在是太過分了。若是這珠子還不能剋制“孤克煞氣”,自己可真是倒霉絕頂了!
“不入!絕對不入!”建文臉色鐵青地拒絕了,疼得齜牙咧嘴。
騰格斯見狀要扶起他來,卻被建文躲開了,生怕再傳染什麼病痛給自己。建文現在的心理瀕臨崩潰,看誰都像是來害自己的。他原來以為自己最多是抽不到珠子,沒想到還會這麼慘。最後還是他自己從地上爬起來。
銅雀清了清嗓子,打了個圓場:“各位大德,緣法隨定,不可勉強。我們還有別的事情,今日就先告辭了。日後有幸,一定回來還願。”然後他用眼神示意哈羅德和七里,趕緊把建文攙開。
如今魚骨都用完了,在這裡留著也沒什麼意義,還是早點兒離開的好。
巨龜寺的龜僧們卻站成一個弧形,把他們的退路切斷。銅雀面色不悅道:“巨龜寺從來只看緣法,不干涉賭珠之事。你們今日是要破戒嗎?”
為首的龜僧不溫不火地雙手合十:“這位施主的能力與佛法甚有淵源,在我巨龜寺修行,他日成就不可限量。”
銅雀還未回答,七里和騰格斯已經覺察到場面要糟糕,紛紛警惕地端起姿勢,隨時準備出手。
面對這個變化,站在遠處的貪狼也大為驚奇。他沒想到,這個“犧牲”的能力,連巨龜寺的和尚都動心了。他捏了捏下巴,心裡盤算著,該怎麼才能從中獲得最大的好處。他本來打算讓兩個副手先回摩迦羅號上,等到建文一離寺,就發動攻擊搶人。現在龜僧橫插一腳,局勢就複雜多了。
這時毛利和獨眼泰戈匆匆跑回來,貪狼道:“都安排妥當了?嗯?”他說到一半,發現兩個人的臉色都十分古怪。獨眼泰戈湊到貪狼耳邊,小聲道:“我們剛才出去看了一下,有點不對勁,有第三撥人潛入巨龜寺了。”
“什麼?”貪狼蠶眉一挑,巨龜寺深在海溝之下,能來的都不是善與之輩。更何況龜僧們竟然全無覺察,這說明來的人更不得了。
“破軍?七殺?”
大海之上,高手就那麼有數的幾個,貪狼在心中飛快地過了一遍,正在猜想到底是誰會來,突然一聲巨響傳來。
“轟隆!”
突如其來的轟鳴從地下傳來,整個龜殼都為之震動不已,似乎在巨龜寺的底部發生了一次巨大的爆炸。無論龜骨、燭藻還是站在上面的那些人,都隨之搖擺不定。他們驚慌地環顧四周,能看到強烈的硫黃氣息湧入龜殼之內,海水咕嘟咕嘟地翻騰起來,還隱有火焰撩起,把外面的一叢叢燭藻燒成一片灰炭。
看那情形,就好似龜殼下方即將有一座蓄勢待發的火山要噴發。
龜僧們再也顧不上勸誘建文出家,他們同時伸長脖子,綠豆般的眼睛努力睜大,朝外面望去。每一個僧人身上,同時浮現起淡淡的金黃色佛息。
這些僧人短暫地交頭接耳,然後分別朝著不同方向離開。巨龜寺能夠屹立這麼久不倒,一定有它的手段。
很快又有一次熾熱的岩漿自下而上猛烈噴發,引發了寺內的劇烈震動,不少小骨頭被生生震斷、震碎,紛紛從穹頂跌落。這時第三波洶湧的岩漿衝破地表,在海中像一條赤龍躍起,竟將上面的龜殼燒出了層層裂隙。整個龜殼之內,如同下了一陣火雨。
海水從條條裂隙里向巨龜寺內滲入,巨大的壓迫讓整個龜殼發出咯咯的聲音。突然傳來“轟隆”一聲,一艘黑漆漆的碩大艦隻悍然撞破龜殼穹頂,朝裡面衝撞過來,大量的海水裹挾而入。艦艏是一隻猙獰的虎頭魚,繪著龍膽徽的大旗醒目無比。在船舷兩側,寫著四個大字:“風林火山”。
七里發出一聲震駭的驚叫:“是幕府將軍!”